“这是个秘密!”
“这也是秘密!”
“这还是秘密!”
……
“不好意思,你问的问题我无法回答,你应该去问当事人,呵呵。”
这就是国家队女队主教练、新西兰人温高力(Gareth Winslow)。他带领中国队拿到两块亚运会银牌,注定被载入中国高尔夫的史册。
2010年11月29日,上午8点59分,广州初冬的阳光仍然很温暖,温高力身着一袭熨帖的球衣,准时出现在广州麓湖球会的大堂门口。
“早上好,我是温高力。你吃了吗?”
这就是他在中国学到的幽默,将我采访前的种种顾虑,消弭于无形。
时间回到2006年,那时的温高力正以大卫·利百特学院上海分院教练的身份行走在上海滩。头两年在深圳教球的经历,他只能用“混迹”来形容。谁也想不到,正是这位外来淘金者,带领中国女子高尔夫,走上了以往不曾企及的高度。
除了荣耀和金钱,温高力最大的收获应该是中文。一口流利的普通话,标准程度和词汇量远远超过我见过在北语中文系苦修的留学生。最要命的是,他还会冷不丁冒出几句广东话:“搞乜嘢(你干什么啊)?”或者上海话:“侬脑子瓦塌了(你脑子坏掉了)!”
和他聊天的过程中,笔者的脑子里无可救药地浮现出这样的情景:温高力在果岭边极尽搞怪之能事,正在练球的女队员们爆发出阵阵笑声。可以肯定,跟着温师傅学球,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。这与总是双眉紧锁、如临大敌的男队,在训练氛围上形成了强烈对比。
面对笔者的刁钻提问,温高力始终保持着职业的微笑,但大多数时候,他的第一反应是:“这是秘密!”
但是从他的只言片语中,我们找到了“秘密”背后的答案。
G:恭喜你!你培养出第二位在国际大赛上获得奖牌的高尔夫球员,也是高尔夫国家队团体奖牌零的突破。作为国家队女队教练,你接下来如何庆祝?
温:抱着香槟瓶睡上一觉吧!国家队成立了两年,除了偶尔外出参加比赛,我们几乎是封闭训练。队员们经常和我开玩笑,央求我带她们去比赛——姑娘们把比赛当作度假了。我觉得这种状态挺好,她们有一种积极的心态面对竞争,并且享受压力带来的刺激。 亚运会前,国家队打了6场比赛,有些人甚至参加了7场。每打一场比赛,就是球员对自我水平的考核。有一段时间没有比赛,队员们会觉得枯燥,训练的效果反而会下降。银牌可以说是憋出来的。
G:封闭式训练的效果好吗?
温:按我以往的经验:教练就像老中医,在高尔夫门诊里坐堂,每周给学生号一次脉。教练通过录像机记录动作,并对学员以往的动作进行对比。这种学习方式非常直观,学生也乐于接受。但是,一旦学生参加比赛或一段时间不来,教练无从观察,动作就很容易走形。这样产生出一个问题:学生进步快,退步同样快。
封闭训练有助于教练随时观察球员,训练课程也非常有针对性和连贯性,这有助于提高球技。它的弊端在于:队员与外界封闭,会思念亲友。比如阎菁,入队时才12岁,缺少了父母的疼爱,她偶尔会悲伤。另外,她们的学业也无法保证,相当于为了亚运会,留了一年级。但是据我所知,韩国队也集训了一年时间,他们每两个月休息一周,所以我们并不是唯一这么做的队伍。
这种封闭式半军事化管理,姑娘们忍受了一整年……
G:你之前带过一支高尔夫球队吗?
温:在接手国家队之前,我当了15年高尔夫教练,其中两年在深圳,三年在上海。我从前只教个人,带队是头一次。最早接触国家队时,中高协为我挑选了一些队员进行试训。领导对我的要求是:了解她们的真实水平,从中挑选参加亚运会的苗子。我对每个人的情况都进行了测试,并分别统计了开球距离和短杆成功率。我发现,国家队女队需要修补的问题有很多,但是想要有所建树,不是完全不可能。我将面临一场机遇与挑战并存的任务,它与我的性格很像,于是我便接下了女队教练的职务。
G:当时国家队最大的问题是什么?
温:女队面临的头号问题是开球距离。在训练之初,女队的平均开球距离只有200码,这显然无法与国际水平接轨。
由于男队和体能教练都在北京,而女队在南方集训,所以姑娘们一直无法接受体能方面的指导。迫不得已,我请来了自己远在美国的朋友,同时也是体能教练路易斯,专门负责训练她们的力量。我还记得,路易斯第一次出现在国家队面前,是在去年4月份养马岛举行的女子中巡赛上。他说:“我来带你们热热身。”结果两三分钟后,队员们都瘫倒在地上了,这就是当时的状况。于是,路易斯和我从饮食开始,先训练女队的耐力,然后练力量,最后调整动作,增加距离。现在看来,当初的决定无疑是正确的,在亚运会之前,女队的平均距离在230码上下。
当然,问题不仅仅是体能。我对她们每个人的动作都进行了或多或少的调整。入队之初,黎佳韵的长杆最稳定,阎菁的短杆最好。但是阎菁的挥杆存在极大的问题,她以往的成绩好得益于心态上的强势。于是我在她身上做了最大程度的调整,她的进步幅度也最大。
G:阎菁的问题是什么?
温:我认为,挥杆的基础是准备站位,如果基础不对,球员必须在别的环节对错误进行弥补,那么就带来了一连串新的错误,也就导致了失误的可能。
阎菁的握杆很不好,手臂僵硬而且绷得很紧。这就导致起杆时,手腕很直,右手腕僵硬。尽管这个动作有点像泰格·伍兹的动作,但是我不认为伍兹的动作适合每个人。我相信很多人曾经被告知:起杆时,杆头应该水平伸直,理由是很多著名球员都这么做。这是理解层面的误区。对于业余球员来说,One-Piece的挥杆理论会导致下杆动作变窄,而且带来很多不稳定因素。这也是为什么阎菁在训练伊始,经常打薄的原因。
G:说到阎菁,你如何看待她?
温:阎菁的表现一直不错,比赛时发挥得更好。她是坚强的球员:给她的压力越大,她就越专注,因为她骨子里不喜欢输给别人。比杆赛我不敢说,但是进入比洞赛,我知道,她一定会赢。我认为,再过两年,阎菁还会有一个上升空间。但是想要突破到新的层面,她必须找一个好的挥杆教练调整动作。动作上的不足,将成为制约她向上的瓶颈。现在她的挥杆,我只能打80分。
G:其他队员呢?
温:林希妤在入队时,各方面的条件都比较好,成绩也比较突出。黎佳韵作为队长,除了自己打好球之外,还经常参与到球队建设工作上,与我们分享她的意见与建议,付出了许多努力。阎菁和黎佳韵的上升空间大,所以进步快一些。在亚运会之前,所有人的水平已经相差无几了。至于临场发挥,又是另一回事了,但是我相信她们的将来都将一片光明。
G:作为教练,你如何培养队员的心理?
温:首先,在我的队里,绝不准说任何消极的东西。消极的情绪,就像一种病毒,可以互相传染。在珠海金湾冬训时,有媒体采访我,问我对国家队有没有信心,说实话,那段对话发生在去年2月,当时很多情况还不确定(7月底,国家队选拔赛结束),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。但是我说:“有信心,我们的目标是金牌。”于是,很多朋友看到评论后认为我疯了,我狂了。但是我知道,如果连自己都否定自己,那么我们肯定完蛋了!
其次,我要求队员享受训练的过程,不要应付或是认为在受罪。在训练过程中,我经常跟她们说一句话:“你们每个人都看到了自己的进步,所以不论亚运会的结果如何,你已经赢了。”我认为,享受的心态对成绩至关重要。
第三,我没有给任何人提要求,尽量不给队员施加压力。我知道她们已经承受了巨大的压力,无论是从家里听到的,或者网上看到,她们清楚自己是在做什么,所以我说了也于事无补,不如干脆不说。国家队提前两周进入亚运村,我要求她们上缴所有电脑和手机,为的就是她们不受干扰,可以专注比赛。
另外,在亚运会前夕,我要求球会在试场轮尽可能做到正式比赛的待遇,并要求队员们把试场轮当第一轮打。很遗憾,她们第一轮打得很糟!所幸,它不计入成绩。我想也是在一定程度上,释放了球员们身上的包袱。当然,在平时训练中,我经常会故意大声接电话,讲笑话,并打断她们的节奏。最初,她们会发呆看着我,感到手足无措;最后,她们连白眼都懒得给我,我觉得这就是我想要的了。
G:你知道自己曾饱受非议吗?
温:有这回事吗?我不太关心这些,因为它不是我的工作。教练就应该相信自己,坚持正确的思想,然后贯彻执行。闲话永远都有,只要队员听我的话就行了。而队员的信任,建立在成绩不断提高的基础之上。我让她们看到进步,她们就会照我说的去做。有些东西是教练必须坚持的,另一些东西可以和球员讨论,不然大家都按自己的想法“看着办”,还要我来做什么?